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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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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九章 (第1/3页)

    1

    四川话朗读毛主录非常好听,有调有韵,不太整齐,朗读就前呼后拥,波澜起伏,跟戏班子一样。听久了四川话朗读毛主录,人生幻觉,半醒半睡的。

    从七代初开始,有好几年,经常有“反标”出现学校厕所里,在校门口石墙上,有时干脆写在地上,一般都是简单而干脆的“打倒毛主席!”。既然打倒,为什么还尊称主席?不能问,因为这是极端反动,不能“扩散”的。公安人员和学校对每一桩反标当大事清查,突然袭击收缴全校的书包,查对笔迹,直到最后抓走小反革命分子,然后再逼供出隐藏在其身后的老反革命分子。小孩放回,开除学籍,大人就可能十几年回不了家。每次都兴师动众,满街谈论。

    公共厕所里,相互对骂娘之痛快,这城市或许是全国第一,少儿写“反标”犯罪,也几乎占全国之首。“反革命”三个字,是最危险的罪恶,最吓人的灾祸,乱涂一笔就跳了进去,轻轻一挥捅大漏子扰得满城,如此,使好些的小手痒痒的,既又刺激,渴望试一试不能写的那几个字。

    有一次打扫学校公共厕所,一起打扫的同学都走了,只剩下我一个人,就止不住想乱写一些吓唬别人也吓唬自己的字。我没写成,没把自己和家里人弄成反革命,是因为我掏铅笔时,看到一幅实在太怪的图画,画的,画得很拙劣,器官不成比例。看得我脸发红,透不过气来。听人说这些都是男孩子,半夜爬进女厕所干的。

    反标大部分也是男孩子写的,公安局查人时却不分男女,一视同仁。

    我把历史老师给的《人体解剖学》埋在枕头下,不放心,又放进书包里,生怕家里人瞧见。这是我生平见到这种图画,但这次完全不一样:照片上被枪毙的男人,天井里洗澡的男人,他们的器官叫我厌恶,脏得如同厕所里的画,而这本医学书上的裸体与器官,我却感觉洁净,甚至很美,危险而。我手按住胸口,全身开始出虚汗。

    楼下房里挂钟“当”地响了一下,1点了。我与历史老师约好2点30分。走江边的路,抄小道爬上位于半山腰的第五人民医院,时间来得及,可慢慢走,我的腿软得几乎迈不动了。我想责问他,给我那么下流的一本书,居心何在,算什么老师?

    2

    自来水管前,排着长队,没水,水桶都候着,顺路边歪歪扭扭,站五六个人。

    太阳出来得较晚,但在午后突然变毒。屋阴下站着人。我自己出门前抓了顶天晴下雨都用得上的草帽。房檐下的人在抱怨:“再不来水,莫说人要渴死,连桶也要爆开了!”

    往野猫溪轮渡方向一直是下坡路。

    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女人,站在废品收购站门前的小石桥上。每次走到这一带,就可能遇见她。小石桥连接两个被溪水隔开的山坳,但溪沟里淌着的都是附近工厂流出的污水,在阳光下闪着深黑红色的油星,有时发出绿蓝的光。这女人真是很脏,身上的衣服遮得也不是地方,据说有几了,还是一个女孩子的脸庞,Rx房也是一个女孩子样的。她的身体饱满,有着丰腴的大腿和臀部。每隔一两年她的肚子就大起来,隆起,挺起,就会蔫下去。谁也不知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后弄到哪里去了,就象她的名字和来历。她在街上被人吐口水遭人追打,饿了就吃馆子里的剩饭或路上小孩掉在地上的馒头,夜里走到哪就睡在哪。

    人们说,她是花痴。

    收购站的石桥栏是她最喜欢呆,也是任她呆的地方。收购站里的两个老头,一个将旧报纸、塑料鞋子、烂布片、坏胶鞋、碎玻璃、烂铜铝锅等等,从门口搬进屋;一个记帐,拔着算盘,对着一个小窗口递出皱皱的毛角分币。

    我有记忆就看见花痴了,她的混浊,十根手指黑乎乎的,身上能搓成泥条。穿一双大大的臭胶靴,光脚,收购站前满地是玻璃片,她的脚毫不在乎。不管见男人或是女人都有可能趴下裤子,但她总是张开嘴笑呵呵,不象所有人那么仇恨人,成天开会批斗阶级敌人。

    四年前,街道委员会传达“四人帮”被捕。会一开完,老百姓很又一批倒台,又一批整人的人被人整,一户户人提着脸盆、脚盆、烧饭锅、炒菜锅,敲打着出自家门上街游行。锣鼓,铙钹,红绸,二胡,爆竹,噼里啪啦就游上了大街,赤着胳膊光着上身吼着口号。跟着游行队伍的人越来越多,小孩子最多,图个稀奇,但也壮了声势,没人管地大闹一场,冲着石桥马路游去。

    我也在游行的队伍中,走上中学街的石阶。这个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大变动,我不太懂,只知道毛主席死了,要悲伤,“四人帮”被抓了,要庆祝,大家都得一个样。正在这时,我看到花痴逆着走来。秋日白灿灿的光线下,她脸不怎么脏,被人剪得象个男孩,但浑身湿漉漉的,可能被人耍弄推到江水里去过,一件破旧的男人制服紧贴她的身体,肚子扁平。她与游行队伍交错而过。

    我退出游行队伍,走到路边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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